我曾经在欧盟的官网上看到这样一个标题：“欧盟——一个成功的故事”。欧盟的成功不言而喻，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在其成功背后存在的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这些问题和矛盾一直都存在，但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日益深化和扩大，尤其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面对欧债危机、难民危机、英国“脱欧”、民粹主义兴起以及新冠疫情的应对等一系列重大的挑战，欧洲一体化发展中的这些基本问题和矛盾表现得非常突出，甚至非常尖锐。英国“脱欧”就是这些问题矛盾尖锐化的突出表现。以下分四个方面阐述。
第一，欧盟内部成员国之间的凝聚力和公民对欧盟的认同问题。区域一体化是一个构建区域集体认同的过程，欧盟的合法性来源于成员国公民对欧盟的认同和支持，当然欧盟在构建区域集体认同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包括实施统一的欧盟护照和驾照，尤其是单一货币——欧元已经成为欧洲认同的有形标志。但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深化和扩大，在欧盟内部对欧洲一体化的质疑日益凸显，英国“脱欧”就是欧盟认同危机的典型事件。
第二，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国家与超国家之间的矛盾。区域一体化的核心问题就是国家权力的让渡，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创造了战后主权国家之间合作的新模式，欧盟内部已经形成了一种双重的治理结构，即在欧盟层面和成员国层面的双重治理结构。作为主权国家联合体，欧盟面临联盟层面和成员国层面在管理上的协调与合作问题。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扩大和深化，需要成员国让渡的权力在增加，但是来自成员国对权力让渡的阻力和困难也在增加，英国“脱欧”即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例子。对此，复旦大学的戴炳然教授有一个很好的总结。他认为，国家与超国家的矛盾始终是欧洲一体化进程难以解开的一个结。区域一体化的水平越高，成员国让渡的主权越多，面临的阻力和困难也会越多。
第三，欧洲一体化运行和管理机制中存在的缺陷和不足。欧盟在应对欧债危机、难民危机以及新冠疫情过程中所面临的困境已充分表明了这一点。众所周知，申根区、欧元区是欧洲一体化发展的两项伟大成就。首先来看欧元区，欧债危机爆发的一个根本性原因就源于欧元区制度设计上的缺陷，即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与分散的财政政策，是导致危机爆发和欧盟应对艰难的非常重要的制度性因素。就申根区的管理而言，在难民危机之前没有太大的问题，但2015年以来伴随难民潮的出现，大量难民涌入欧洲，给申根区尤其是欧盟边界管理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申根区内部人员自由流动的前提是共同的外部边界能够得到有效的管控，因为申根区的制度安排，是将申根区内部成员国的边界管理功能转移给了位于申根区外部边界的成员国。而当难民大量涌入欧洲的时候，位于申根区外部边界的希腊、意大利面临巨大冲击，边界管控非常困难。从申根区内部来看，因为人员可以自由流动，所以难民进来后可以自由地在申根区成员国之间穿行，给沿途的成员国带来很大的压力。面对前所未有的难民潮，申根协定存在的一些问题和缺陷，尤其是外部边界管控能力不足的问题凸显出来。对于欧盟和成员国在应对新冠疫情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包括防疫措施、抗疫物资及疫苗的分配等方面的问题，许多学者都有相关分析。
第四，欧盟成员国及其地区之间经济发展的长期失衡。成员国及其地区之间经济发展的失衡是长期以来困扰欧盟的突出问题，也是引发欧债危机、欧元危机的重要因素。因为成员国及其地区之间经济差距过大，一方面会影响到欧洲一体化的运行，另一方面会削弱成员国之间的凝聚力，削弱成员国以及地区之间的团结，同时也会降低成员国民众对欧洲一体化的认同和支持，给近年来民粹主义在欧洲的崛起带来了可乘之机。
今后，欧盟如何应对和解决好这些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关系到欧盟的未来，同时也会对中欧关系的发展带来影响。作为一种制度创新，欧盟的成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欧洲一体化发展的动力机制和发展的思路也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和完善。
王雅梅，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本文为作者在“中国欧洲学会2021年年会”上的发言，经本人删改而成，不代表中国欧洲学会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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